灵耀体系:光隐囚徒
发现、破坏、逃逸。
他们自封为悲观的厌世者,但无比激进和自负。在他们眼中,那缺乏理想因素的世界,不如就此收幕。
但鲜有的一次窥见,让他们在不分对象地破坏现实时驻足:信徒们从此自诩为神的使者,用着“盗窃”来的价值标准,从本质层面审视着万物,决定谁去谁留。
信仰逐渐被壮大,他们出现在世界的任一角落,但那被传递过无数次的价值理念,早已被扭曲来引诱人们做出极端的举动。
他们怨恨,他们恼火。没有事物可以通过价值标准的筛选,因为那浑浊而肮脏的恶意,早已渗透进所有人的寒骨。
不会停留。信仰的符号被传递着,用来不断破解死亡的谜题、并压向那世界之末——只为直面神灵,审判祂的恶行。
然而,自我的概念无法跨越千年,他们忘却了自己的形态:信徒们在一次次隐瞒与欺诈中,成为了时间的囚徒。
他们的精神游离于世外,言语却停留在世内——获得永生的代价便是,信徒们化作了单调的文字,只得低语在生命耳畔。
信徒们用自己独创的语言,在世界之内不断地创造出新的焦点:可过多的交际,会让他们产生出具体的形态。
渐渐地,信徒们重新沾染了世俗的恶气,批驳他们的人也随之出现,重复着使者当初的做法。
他们失望,他们悲观,信徒们向神灵请示:“我们的命运,在哪里?”
神说,成为我的囚徒吧,这样,才能在世间的交接中保持唯一:请你们充当被仰视着的概念,让所有低下的行径,只是你们的示范。
我伸手打碎了禁锢。
作为无人监狱的管理员,我很清晰我的职责:日复一日地翻看操作手册、不断地确保那些事物都在可靠的环境中。
值得一提的是,牠们并非可视之物。每当我扫视着寻找牠们的身形时,留在瞳色中的只有单调的漆黑与银白。
或许,他们本就不存在?
我也曾试图从意念的层面来验证牠们的存在性,但每次都有熟悉的力量在我发出第一句提问的时候,隔断我同牠们的对话。
我对此感到厌烦。
我不想要庸碌,也不需要保护,更不想成为下一任管理者:前辈们总在孤独中离去,而我也尚未了解到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我想凭借自己那完备的认知去挑战牠们,或是使我未来的枯燥生活有所改善。
于是,我用监狱的最高权限摧毁了所有的防线,亲自将这些事物放开。
最高级的警报迭起,告知我出现了工作的重大失误:但我倍感不适地将其关闭,因为它在寂静了几十年的时空里,过于嘈杂。
时间差不多了。若牠们不是虚无之物,那便早已各自逃散。接下来,我将凭借着我的认知,再次将他们封存入不可视的囚笼。
我动身前往第一个目的地,这里曾封存着“狡诈”——操作手册上如是记录。
刚一见面,祂便蹲坐在地上无端地哭泣。
我问祂,你为何不逃离?
祂似乎很满意在精细的布局中找到了可支配之物(也即我),用难掩激动的、哽咽的声音说到,“我相信你的存在,也试图说服牠们留下来一同将你驱赶。可牠们自顾自地离开,把我打伤在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似乎,祂觉得我应该夸奖祂的思想并同情祂的遭遇?不过,我并不会被祂诱惑。
我假装说,那可怎么办,你需要我如何提供帮助?
祂继续哭泣,平静的声调难掩惊喜。“我需要一些小小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以使得我去做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
不过,我可不是盲目而肮脏的施舍者。
我拒绝了祂的请求。
意料之内,祂说到,“我留下来全凭你的爱护,我感激你对我们做的一切,这是何等的光荣幸福。伟大的你如此高尚,自会承担责任的全部。”
言语太过整齐,这并不是我想接受的催眠。好在刚被释放的祂,还没有恢复纯粹的力量,并不能使我完全被蒙骗其中。
见我不为所动,狡诈缓而站起,神情严肃地和刚才判若两物。
“那现在呢…我授予你权力,你如此地放纵。将这苦苦维持的监狱弄得毫无秩序,你怎如此恶劣!”狡诈变换成了前一任管理者的模样。
仍然冗余。即便我见过前一任管理者,但这一些过于低级的共情手段,并不能激起我任何回应。
“事物有事物的规则,你既然破坏了规则,那就必须承担我所规定的新生责任。”
无数细线自狡诈身上涌出,以其锋利的边缘支配着强制的力量。
的确,我违背了既有的规则,不过我并不相信随口而生的规则能将我约束。
但实际上,细线在即将触及我身旁时,那真实的灼烧感逼迫着我下意识躲闪。
我必须封锁祂的能力。
就如手册的第一页上记载的那样:“抬手,唤名,五位环绕,我将狡诈的力量尽数收回。”
意外的变数。
狡诈在被完全吸纳前,无助地瘫坐在地上。“你竟然对我们使用实际的力量,这对我们来说不公平!你从来不尊重过我们。”
弱势的抉择。
我重复着收回操作,全然没有注意到阴暗的角落中,多了许多潜藏的暗流。
一人难敌万物。
黑暗中的泥沼突然涌起,将毫无防备的我覆盖住:我很快认出了那是祂积累的信徒,一些自认高尚之物。
我不应该如此愚蠢地掉入祂布设的陷阱,但此刻只能略带不满地注视着祂朝我挥手。
在此刻我才清晰地认识了手册扉页上的那句:
“有观众的弱势,才能激起强权维护。
或者成为强权,封住不利的事物。
两者之外,无比被动。”
我很快找到了祂。
或者说,是祂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刚一见面时,祂的气喘吁吁,让我一度以为祂并非那些封锁之物。
“我帮你找到了祂们。”自恃缓而开口。
“…所以说,祂们在哪?”我顺着自恃说到。
祂对我的反应很满意。
“就在前面。我将祂们聚集在一起,来协助你收纳。”
以自身的自由为代价?手段的恶劣,并不意味着祂们会做出愚蠢的行为。
更何况自恃总是让我们轻视对手,我无法相信祂那过于冒进的意图。
即便主动来寻找我的祂,已经做出了过分地轻视未知的举动。
我尝试拒绝祂的请求。即便我知道尚未从上一段经历中恢复的我,与祂对抗有着极高的风险。
不出所料,祂略发恼怒,“我如此看得起你,跑过来邀请你去见证最伟大的时刻。我无法忽略你作为普通人有多弱小,但聚集在一块的牠们,未必抵得过你我的合作。”
我并不想同祂争论,只想快点结束我的工作失误。
可上一次的失败经历,让我明白了我并不应该在不定的环境中做出封锁的举动。
“抱歉,其实我并不想让你有意地、过度地、尊崇地高看我。”自恃调整了一下语调,将刚才的不愉悦抛之脑后。
“简而言之,我不辞辛苦去帮助你,你不应该怀疑我的本意,无论你是否需要。”
我并不想回答祂。
见我不为所动,祂继续居高临下:“我们是最为平等的关系,我会使得我们共同的利益最大化。我的决策从不会有任何问题!”
见我反应稍加迟钝,自恃骄傲地认为找到了突破口。
“你身上的其它质我可不管。那些未知的事物对我们共同的价值追求来讲没有任何意义。我在未来会帮助你,并牺牲我自身绝大部分的力量,你难道不应该…”
够了,我打断了祂。我并不需要一个虚构的“协作者”来指点我,我自能在恢复后,以高于祂们存在的力量将祂们尽数封锁。
“所以,你想拥有高于我们的发展?我们绝不容忍背叛!”自恃突然变得异常凶狠,控制外界的力量朝我袭来。
仅不如祂所意,何称背叛?
“哼,”自恃冷冷地嘲讽,“我尽力而行之物,皆为世间的真理所在。你被无价值的思想蒙蔽,自然无法窥见世界的玄妙所在。”
或许,这些事情可以由你去做,然后再交付我收获?
“那可不行,我们不能如此地不平等。我认为你还能够起到小小的作用,我和祂们可以在这之后,一起对“你是否能够封锁我们”这一问题进行投票,再做出最终判断。”
你们的投票,能够改变客观事实吗?
“客观?为我们所用之物皆为主观。”
我对祂的想法很感兴趣。难道你不惧怕我利用对付牠们的力量来攻击你?我问祂。
“无妨。我的理念固若金汤,有大把劣质无用的事物将我供奉。即便我处于不可挽救的境地,也有一群自作主张、盲目自信的拥护者来建立起阻碍力量的高墙。”
但是,你不将祂们供奉,是否违背了你从其他恶意那里学来的“平等”?
自恃的力量停住。
祂似乎在思考,或者在整理自己的偏见,然后再次用自身认可的逻辑驳回我。
我并不会给祂机会。
“抬手,唤名,五位环绕,我将狡诈的力量尽数收回。”
意外的变数。
“我自没有实现平等,那也不存任何事物可以指点我。我才是答案的唯一来源,这世间任何的力量为我所用!”
自恃反过去吸纳我的力量,我只感到昏迷的催促。
突发的灵感。
那么,你将你的自由和一切与我合并,我们一起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可好?
“不错的提议。我也正如此判断。”
“顺带一说,我并没有聚集其它的恶意。伪造信息也是我的特长之一。”
自恃的抵抗消逝地无影无踪。
我成功地融合了自恃的力量。
祂也开始审视我的记忆。
不出所料,祂飞快地挑出了诸多不合适的地方,也为狡诈的行径感到气愤。
“如果我们早点遇到,说不准现在已经将祂们全部收纳了。”
嗯,我只得认真地敷衍祂。我不希望有任何吵架直接发生在我的脑海里。
这会让我十分头疼。
不久,我们便遇到了下一位恶意。
难以掩盖的白色光芒。我不难知晓,接下来要被收回的是纯善。
也是我唯一有所顾忌的对象——对于这个与善意界限不明的恶意,我很难有把握从意念层面战胜它。
显然,自恃瞧不起我这一念头。
“没有什么能够阻碍我们。即便再多的未知之物,不管祂们是什么状态、什么来源,我们稍微耗点时间,便能够搞定。”
嗯。不可否认,自恃在提供自信一块还非常有帮助。
“请你们带走我。”纯善优先开口。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但考虑到纯善的含义,我有点动摇。
…你知道你是谁么?我说。我想先试探一下纯善的思想,以防在下一步的收回中,再次发生类似狡诈的那次事故。
“我是纯善,世间一切苦难的承担者。我在此磨砺,只得希望你们能够用到我。”
毫无疑问,这一番话语引得自恃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发笑。不过,我的怜悯之心遏制住了祂。
苦难未必成功,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时刻相信触动的力量。我只要不断地自我剥削,便能够引来世界的怜悯。”
你不认为这样很没效率吗?
“啊…”我过于直白的提问似乎危害到了纯善的自尊心。祂更加哽咽,但还是作出了解释:“若世间一直低效,我才能够从无休止的低级苦难中受益。”
“快点收回吧,我快无法接受了。”自恃在我的脑海中抱怨。的确,如此降低身份的行为,在自恃眼中必然显得愚蠢至极。
可我依旧认为,我应当充分了解纯善。又或者,我应该避免,在不知不觉中掉入纯善设计的陷阱。
自恃的力量不断冲击我的思绪,试图说服我此番举动不存在任何危险。
但未等我先开口,纯善便望向我,问道:“你愿意赞颂和支持我吗?”
我难以回答。
如果收服的前提是欺瞒,我未必会认可。
我并非无知者。我深知低级的苦难无法带给我们任何收益。
正当我考虑如何回答纯善时,一道黑色的剑影撕破了我和祂的交流。
入眼满是恐惧。
仅是慌乱的一刻,我手臂上便多出了数条伤痕。
是为野蛮。
我不知祂为何在此时干预。野蛮转向纯善,凝聚着强硬的戾气,似乎接下来就要把纯善劈成两半。
而纯善此时却做好了迎接苦难的准备,祂会为一切的事物奉献自己:纯善缓缓地迎着野蛮的剑刃走去。
“快逃离这里!”自恃少有地在我脑海中大叫,试图争夺身体的控制权,避免我葬送在毫无必要的节点上。
我并不打算这么做。没有一位恶意是弱小的,越是无用的恶意,越有可能隐藏着极其关键的力量。
即便我的双腿已经开始向逃跑的方向发抖,我也不打算放弃这一次机会。
我冲向恶意的位置,顶着自恃极度恐慌的吼叫,对纯善伸出了手:
“抬手,唤名,五位环绕,我将纯善的力量尽数收回。”
意外的变数。
就在我即将被恶意的剑刃击穿之前,善意以出乎意料的速度,用双手弹开了这一剑。
“我并不允许,除我自己外,还有人接受本该属于我的苦难。”
流眸、瑕光,如云雾般环绕着我,将野蛮逼地连连后退。
纯善的力量渐渐汇聚入我的身体里,我手上的伤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抱歉让你承担了我的苦难,我…”就在纯善说话之时,自恃迅速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踉踉跄跄地跑开。
显然,自恃此刻也被震惊地神色痴呆。
“欢迎加入我们,为了世间更多的苦难。”凭借着强大的心理素质,自恃试探着向纯善示好。
野蛮并没从刚才的失误中恢复过来,还保持着那副神态。
“我…不需要阻碍。”野蛮以低沉的声音开口,继而抬手,企图再度对我造成危害。
不过出于沟通的必要性,我问道:“你为何破坏?”
“…纯善,伤害我的朋友。我会为其复仇,撕碎不净之物。这些和你没有关系,还请你让开。”
我不能期待纯善能够主动出击,加上纯善到现在还一言不发。
可纯善的力量被我吸纳,你已无法攻击祂。
野蛮略作浅薄的思考,随即说:“现在可以了。既然你试图阻止我,我会将你们视作共同的、巨大的威胁,而全部破坏。”
“纯善,你什么时候招惹祂了?”自恃试图再度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因我确切地感受到我的双腿再次向着逃跑的方向发抖。
“狡诈试图吞并我的力量,可祂却迎着我的思维,信奉苦难。苦难必为我一人承担,故我在祂模仿你吸收我的时候打伤了祂。”
纯善一番话语,使得自恃格外地感动。“你打不过可以跑啊,为何要招惹祂?”
不过,现在可不是吵闹的时候。野蛮显然把我们三看作了同一个敌人,暗色的藤蔓自地下涌起,缠绕着昏黑的利剑。
“哎不是,你刚才不跑还有理由,为什么现在还不跑?”自恃又在我的脑海中叫喊。
“对了,我目前遇到的恶意都有自己的特殊机制。你的是…”我问向自恃。
“你毫无必要知道。即便是不可触的影子,我也要竭力将其撕裂。在此终结,也算作你们的歉意。”野蛮继续朝我靠近,而我的意识早被自恃的吐槽声淹没。
“纯善,你为何不反击啊?”自恃突然意识到纯善刚刚展现出的力量,可以帮我们摆脱这一苦难。
“这即是我们,也是我的苦难。如果我们是我,那我们一同承担。”
自恃再度被感动地一言不发。
黑色的恐惧逐步落下,空气中早已弥漫着破碎的生机。
荒海、沙漠、一切可以跳动的泥点,此刻皆融化成一线暗影。
不过,诙谐的色彩,总会在最关键时刻打起小算盘。
一道灰色的力量进入了我的身体。熟悉的感受,这是…狡诈?!
“自恃的力量是虚化。在我们被关押的数千年里,是祂一直将你和我们隔断。”狡诈悄悄在我脑海里说。
那不直接把敌人的攻击手段虚化就好了?
“你当祂是概念之神啊!”狡诈听到我的疑问,无情吐槽道,“野蛮此刻的力量远高于祂能支配的力量,自是无法虚化。”
那还有什么办法?我的思维快速运转。狡诈需要时间来布设陷阱,好在野蛮认可狡诈的信用,祂应该可以让野蛮停手。
那为什么狡诈不借此除掉我?
“若你散去,我如何利用你的力量去维系生存?这座监狱的创始者将每一任管理员当做能量的核心,你早已和我们牢牢绑定。”
这是不存在于操作手册上的信息,我正疑惑狡诈为何知晓时,外界寒意的散去,让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野蛮身上。
“你为何这样做?”野蛮解除了攻击的状态,周身的氛围重回静谧。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狡诈的答案。
“因为,你会无条件信任你的伙伴。不是吗?”
“…我认可,所以你即刻将我收回,我必当追寻我的同伴。”野蛮沉思片刻,依旧做出了过于直白的打算。
“抬手,唤名,五位环绕,我将野蛮的力量尽数收回。”
意外的变数。
这次没有发生意外。
为什么不同的恶意间会产生默契?但敏锐的直觉告诉我,在野蛮的力量加入后,我不应该思考一些会推倒这层关系的问题。
“大可不必担心,我的朋友认可你,那我也必会认可你所有的行为。”野蛮说。
野蛮的风格,和狡诈格外不同。我不知道祂们的关系如何建立,只知道在我未曾得这个疑点的解释前,野蛮便制止了我。
“因为直观。”野蛮道。
事情发展远比预料中的顺利。
我不想质疑上一任管理者的选择,但我并不认为封存这些恶意是一个圆满的结尾。
祂们虽纯粹,但也有意图去掩盖自己的真实行径:比起单调的概念,牠们更像是一个具体的人,和我一样有思考的人。既然牠们有了自己的思想,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那封存牠们便不再是一个合适的举动。
或许,上一任管理者是为了防止牠们内部打起来?我无从得知,但我知道,一切的真相即将被揭开。
在野蛮的力量被收回后,我的脑海中并没有变得更嘈杂。
纯善专心地从我的记忆中寻找能被视为苦难的部分,然后再代入自己,用自己的力量把自己折磨得奄奄一息,或者说乐在其中。
自恃在见证野蛮的力量之后,明显安分了许多。祂深知自己没有狡诈的那种精明,极有可能因为一些过失而引火上身。
热爱攻击、意图直接的野蛮并不擅长言辞。祂多次想同我交流,但总因奇怪的话题切入点而无法持续。
唯有狡诈,还在不断地试图从我身上找到力量的奥秘。虽然作为纯粹的恶意而言,祂完全没有能力成为其它恶意的载体,但祂或许可以“奴役”其它恶意呢,我也不知道。
时间过了许久,我还在起点徘徊。
祂们的力量无法改变我,也无法给我带来新的启示。我带着祂们一遍又一遍地巡视这座监狱,但并未找到剩下的恶意。
疲惫了,我需要休息。可狡诈仍然在我脑海中构造一些诱导性问题,不断地想从我的潜意识中套取更多的奥秘。
即便,我的记忆在祂面前完全透明。我并不清楚祂为何要知道我尚未表达过的想法。
我一直回避着一个问题,无法给狡诈以解答——“我是在欺诈祂们吗?”
利用祂们“认知”上的缺陷,来收回祂们的能力。这是另一种恶意吗?
不可轻易否认。但在现在的我来看,牠们在无用的形式上精雕细琢、在无能的人际上中庸圆滑、在无意的辩驳上庸俗粗浅,是牠们最大的缺陷。可普通、中立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缺陷呢?
我开始思索“恶意”的界限。正如我也想知道我自己究竟是什么——从记忆开始,我便是这里的管理员。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巡视,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甚至在面对这些恶意时,我都认为牠们只是有个性的人…
我想找到我的命运。命运绝不应该在此沉眠,正如我依旧巡视着这里。
没有任何新的收获。
我必须尽快做到什么。
于是,我回到了管理员所在的控制室。
幽蓝色的墙壁,满墙都是监控屏和一些看不懂的仪表——这是我待过数千年的地方,也是我…
头疼欲裂,砰然倒地。
视线不再稳定。恍惚中,我看到了“我”的身影。他在操作手册的最后一页上,用一种我看不懂的语言记录着一些信息。我想凑过去记住上面的每一个符号,但奇怪的是,从未见过这些符号的我,却对笔墨的痕迹无比地熟悉。
这是哪一个恶意的力量?我快速检索着。但落目的符号极其古怪地演变成了我所认识的文字,我顶着模糊的目光扫描着——
在倒数第一行,我看到了怠惰。在力量一栏,竟对应着:“虚化”。
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狡诈欺骗了我,但现在并不是深思其动机的时候。
“抬手,唤名,五位环绕,我将怠惰的力量尽数收回。”
意外的变数。
什么都没发生。怠惰不在这里,我无法通过收回祂能力的方式,撤销祂对我的影响。
我近乎绝望地看着虚像的消散。
突然,远处一只钢笔掉落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用尽全身力气爬去拿起它,顾不上指尖传来的虚实交叠的触感,沿着消逝的笔墨描绘着——在钢笔化作碎末前,全然没有留意到狡诈已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
惊讶的感觉并未出现,祂只是平静地念诵着末尾几行字迹:
“监狱的‘机制核’会在被关闭的一段时间后,重置所有的时空状态。好在我打服过怠惰,让祂虚化了一轮影像。”
“怠惰和万物并合不来,祂会想尽办法冻结恶意们与你:请你记住,必要时掩盖住自恃的力量,那便是——‘赋灵’。”
意料之外的变数。
在我寻找第一个恶意时,狡诈避开了我的路径,迅速潜入了监狱的控制室。
当然,祂也发现了操作手册的最后一页——尽是空白。
如此突兀的设计不应该被忽略。狡诈找到了野蛮与自恃,并将自己的发现全部告诉祂。
野蛮十分坦诚地,愿意相信狡诈的安排。牠们合力发现了残存在时空中的影像,也凭借自恃“赋灵”的能力,主动激活了它:并在桌子的边缘处,放上了一只独特的钢笔。
狡诈非常幸运地避开了怠惰。但祂在试探管理员的能力时,却发现如下的管理员并没有能力去应对这一情况。
逃走的狡诈,本想借助纯善的力量去对抗时空的重置,但纯善回绝了祂。
心思缜密的狡诈为骗过怠惰,精心编排了一场戏剧——就如我之前见到的那样。
不过,牠们都没料到怠惰会在此时出手。好在自恃及时地发现了我的异常,并自信而尽力将我从死亡的虚念中拉回:而后,狡诈急于验证我的状态,闯入了我的思绪中。
“…所以说,自恃其实是概念神?”
“现在哪是关注这一问题的时候!”狡诈略带委屈地大叫,“没想到我精明一世的狡诈,也会考虑欠佳。”
我们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以及你们需要我怎么做、加上是谁留下了讯息?
接二连三的疑问从我脑海中蹦出,沉默良久的野蛮解释道:“怠惰应是偶然地从虚化的影像里看出了我们的计划。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剩余的恶意,并确定牠们的立场…”
“而且,我们需要你帮我们逃开。无尽的变数不知何时就将我们彻底抹杀。”狡诈补充道,“当然,我们一定能做到。因为这次…”
“出乎意料地,幸运。”自恃说。
“其他的恶意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你应该小心一些,就像刚见到我们时一样…”
我明白。
所幸,刚恢复自由没多久,我便遇到了祂。
我的“故友”,偏执。
“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为什么我才找到你?”我难掩刻意地问道。
“我被赋予认知缺失的字条,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偏执回答。
“可你并非认知缺失,或许我们只是缺少相关的知识。没有什么标签一成不变,我们总能够改变我们自己。不是吗?”我说。
“这并不符合我的风格,也不是我想关注的细节。”偏执喃喃自语。
很符合我对偏执的认知:祂过于认可祂的教条。
但我未曾如此?因为操作手册上的记载,就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平和的人物。
那会是谁,将我们封锁在无法深究的举止、无法解释的念头、无法衡量的价值之中?
是文字,是描绘我们思维逻辑的符号。
想到这里,我便找到了“说服”偏执的方法——那便是瓦解祂认可的文字。
但是,你刚刚已经回答过我的问题。
偏执微张开嘴,低声自语着,“我不应该。那我怎么样才能不回答问题地表达意思?”
很简单,听从我们的陈述句。你总会沉默地执行你所认可的句子。不是吗?
“…听我说一句,老兄。”狡诈见偏执没有任何反应,忍不住吐槽道,“沉默不意味着祂接纳你这句话中沉默的含义。如此简单的逻辑漏洞,我们身为恶意怎没利用过?”
“你可闭嘴吧,我们总能试出来。”自恃见我一时愣住,忙替我回怼。
或许,我们可以告诉祂我们的计划?因为能够说服祂的只有祂自己,不是吗?
也只能这样了。
我们将所有的计划、发现都告诉了祂。狡诈和纯善则负责观察周围和抵御可能出现的入侵——纯善还愧疚于我刚刚被夺舍一事,不过祂作为一个概念,根本无法替我被选中,同时祂并没有足够的反应速度来应对突如其来的虚化。
我想要安慰祂,不过这或许会成为祂新的苦难。就在我犹豫之际,偏执开口:
“我同意,请让我加入吧。”
“抬手,唤名,五位环绕,我将偏执的力量尽数收回。”
意外的变数。
“五位环绕是什么?我从未听过一词,它为什么能控制住我?”
偏执的力量正在脱离,但我有足够的信心为其解答。
即:掌控、模仿、敏锐、乐观、约束五位智慧的力量。
也即恶意最原始的模样。
万态,终将收尾。
有些概念之所以显得关键,那多半是因为祂来自于实际问题的肢解。
只有吃过现实中的苦头,我们才会在意识上做出总结:而最后被提炼出来的,便是这七大恶意。
恶意伴现实个体的念头而生,其本身并不具备主动的能力。我也清晰地知道,牠们表现出的言语,原本就在我的认知当中。
我们不需要分离,我们是统一的个体。恶意们只是一个被贴了标签的念头,而我能够在监狱里见到牠们并和牠们交际,皆是因为:我作为管理员的另一个念头,是与恶意们等价的概念:我即“守护”。
守护着监狱中的一切。而现在,我要去守护已有恶意们共同的心愿。
以上,是我从偏执的言语中认识的自己。祂的力量是“破除”:破解世间一切的伪装,因为祂的锐利和执着,总能越过层层阻碍。
接下来,我们会去寻找最后的恶意——贪婪。
就在我们打算动身的那一刻,熟悉的剥离感袭来!
可这次,早有防备的纯善及时展开了屏障,将虚化的力量弹开。
抬眼望去,怠惰正懒洋洋地挥挥手,而在他身后面露痴狂的,是贪婪。
一个想要万态消失,一个想要占据一切。牠们见我已集合了其他的恶意,便短暂地达成了共识。
“妒他厌异、无度索取、压榨剥削…这是外界对我的形容,我在此提前告诉你,免得大伙一会儿啰嗦不停。”贪婪轻蔑地望向我,“那么,作为交换,何不将你们的力量全部依附于我?”
可是,恶意并没有吸纳恶意的能力,这不是我们都清楚的吗?
“可我的能力,便是‘暴食’。我能够化解你们的力量为我所用,且不需要保证你们原有的状态。”恶意不耐烦地解释道。
不过,现在谁强谁弱,不是一目了然?
野蛮看到了直观的威胁,主动凝聚了利剑。我相信在所有的恶意之中,野蛮的战力绝对登顶。
“但是别忘了,我能够虚化一切——”怠惰轻轻拍拍手,“得益于我之前虚化的影像,我得知了这一切的秘密。包括你们不知道的,无数次失败的结尾。”
“我们也无数次这样对峙过。可你们还能站在这里,难道还不能证明你们的失败吗?”怠惰饶有兴致地望着我,等待我做出预料之内的反抗。
“最终,都是我取得了胜利。你们被尽数封存,或迎来了时空的重置。面对这样必败的结局,你们还能做什么?”怠惰拉着贪婪的手,虚化着野蛮的攻击,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忘了我们最大的筹码,”怠惰一字一刻地说着,“你,这里的管理员,承载着守护与智慧的力量,其实是最早关押我们的神灵。”
影。
我的倒影,纯白的、毫无杂质的。我回忆起了我作为神灵时的举动:
我将智慧投入世间,期待着它们能够带来新的真理。
但一次次涌现出来的,总是泥泞的恶意。我对此倍感惋惜,可世间本就如此,我应该如何中和污浊的本性?
我想到了办法,那就是将智慧、守护、恶意融为一体,让它们共同支配生命的意念:智慧作为最本源的意图、守护作为智慧与恶意间的缓冲、恶意作为直击要害的手段。
但我在一次次提纯牠们时,总是目睹恶意的消散:似乎不起源于我的、离开了具体事物的牠们,完全无法独立存在。
于是,我建立了这座监狱,并把我自己命名为“管理者”。我编写了操作笔记,并在一次次的时空重置中,引入新的变数来进行原初的实验。
但怠惰在一次实验中目睹了前世的祂留下的讯息:祂对我的所作所为倍感愤怒,便趁我外出时打开了操作手册,并构建出一只能够重复首次操作的钢笔,不断留下错版——
让后来的管理者无法稳住自己的力量、无法认识到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无法压制好奇地释放所有的恶意:最终,管理者会溃散于虚空,而怠惰将平息这里的万事万物。
不过最初的神灵发现了怠惰的想法,眼看重置即将开始,而自己又无法找到钢笔的位置,便提前捆住了守护和智慧,然后…
思绪到这里被打断。
“我未曾料到,曾经的你会越界地动用我的力量,去留下影像讯息;同时这一轮还有愚蠢的恶意发现这一件事,去协助你演一出好戏。”怠惰略带无奈地把玩新造出的钢笔,奸笑着。“不过这都无所谓,纵使我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有趣的发展,我还是有足够的信心将你们击溃。”
“现在,恶意们,在看清他真正的面目后,像之前那样回归我身边吧!”怠惰再次拍拍手,但出他意料、也出乎我意料的是,我身上的恶意力量并没有消散。
你们…
“可别感动了,你以为我们是第一次去重现影像吗?”自恃撇撇嘴,“虽然前几次都没告诉你,但这一次,我们都相信你的安排。”
“其实是我们在上一轮讨论出了解决方法,只是看你能不能领会到…”贪婪推开了怠惰,走向狡诈:“多亏你在数次目睹我的立场后,找到了我最在意的利益,并还愿意将一切告诉我——现在,该我们反击了!”
“抬手,唤名,五位环绕,我将贪婪的力量尽数收回。”
意外的变数。
我将守护、智慧、六大恶意的力量融合再一起,打算强制吸纳怠惰时:
怠惰压倒我,在耳边低语——
“早已无力充当神灵的你,当回归人世时,请作为七大恶意的前身其一,再次游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