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日之土:神子之树
至故土的“神灵”:
许久未见。
我们所种下的那棵树已经开花了。是白色的花,不太好看。但那番简约淡雅,却是我喜欢的。
我们上次见面是何时?我忘记了许多,支撑我们活动的文明库的力量也所剩无几。我没有资格向你表达惋惜或是祝福,但我从冗杂的记录中找到了你曾追寻的“形式上的铭记”的证明。这次来信,我希望你能够从中得到一些,迟来的启发或是慰藉。
不知你是否知晓诞生于“逝痕文明”发展之初的,“祭灵”的习俗:即对自然祷告,以获得“神灵”美好的祝愿。然而,随着文明的发展,能“坚信”并践行此的生命已消失殆尽。
据我所知,这部分人们认为形式至关重要。不可否定,用一定的外界依托来营造心灵的慰藉,不乏为一种“明智”的举动。
不过你是否想过,所谓“形式”,是否能真实地表明预料中的内涵?对你们而言,即便世间存在模糊的“形式”,又是否能确切地反映你们在方舟上成为神灵的经历?
我并不明白,将你们作为一种形式而铭记的必要性。于是,我调用了文明库的记忆,找到了曾有着相同疑惑的个体。
他曾在夕阳的余辉里,静静地等待夜幕的降临。简洁的黑色之下,他向神灵祷告,祈求神灵现身于这无尽的星火。
神灵没有回答。
他并不知道,星星不能赋予神灵生命。加上人们那千变万化的信念,或许早已将真切存在过的神灵撕成虚无之状。
他望向窗户边的红绳,灵光一现。他幻想这是红色的禁锢,束缚着天空中的信使,绞断它,便能发现与神灵沟通的秘密。
就在他触碰红绳的一刹那,四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不知道这是神灵的力量,或者仅是内心期望的演绎。
这是他离“真相”最近的时刻。
魂寄虚妄,怅惘何归。四方风起,灯火骤变,明暗相随,黑夜无息。而这无窗的黑夜,隐蔽寂静的生灵:它们在希望与痛楚的暗礁上悲歌,或昂扬;欢愉,又或彷徨。远风,随灵;引魂,遣魄;归聚,散场。
暗绿色的眼睛袭来,友好地叩响薄弱的窗户,他却因惊吓而没有力气发声:就在僵持之时,神灵的信徒凭空而生,用温暖的手心抚摸着他的喉咙,用纯净的瞳色溶解着他的恐慌。
然而,他却发现,信徒们也画着那双幽绿色的眼睛:无论何者,此刻均瞥向这房间内唯一的活物。他只想逃离,不顾窗户碎片,跳出窗台,逃避地转入静场。
他一路狂奔,就在即将输给幽暗之时,他的亲人们从现实中将一切拉起。我和他也由此知道了“形式”的真相:
人们在无尽的发展中遇到无数的苦难,但总有勇敢的人凭借自己的经历和积蓄的知识,从悲观的泥潭里站起。
他们发现,其他人无法与独属于个体的经历产生共鸣。蕴含动态理念的静态形式由此诞生:它能够带动人们真实的情绪变化,无论过往地、无论资质地,让所有人都拥有抵抗消沉的力量。
我们的前人化作使徒,我们共同的信念化作“神灵”。即便神灵的概念早已覆写了最初提出它的勇者的故事,可勇者们并不在意:形式本就用作让不同人获得不同的支撑自己的含义,而且唯一的主题,并不在他们,而在于追寻某一信念的人们自己。
后来者们怀揣着希望与美好,抵御空虚与恐惧。他们拥抱黎明与烈日,厌倦那黑暗与无息。不幸的是,形式的含义在发展的过程中被曲解,被当成了一种怪异的外界蛮力——直到他们最终彻败于“你”,因自己的懒散、无能而依赖的神灵:神灵厌恶他们的自私,他们却厌恶神灵的无力。
当我阅读到这里时,我难以遏制自己的动容。我们的文明也是如此,技艺的提高、生活的迷乱让我们过于现实,而遗弃了诸多“无用的形式”。而当他们想要利用形式代表的“含义”来填补自己精神的空虚时,却企图不劳而获地直接获得神灵的赐福。
只有形式,能让我们记住愿景曾经的流动,和我们抵达此处的宝贵之义。但如今,不管是我们,还是成为神灵的你,皆为从未被外界铭记过的独行者,又为何要固执地赋予外界意义?
我无意否决勇者们的崇高,但我已经对现状无能为力。于是,我利用文明库最后的力量,种下了一颗生长于虚无的树。它记录着时光,它会历经千年,不曾动摇。
若你还有力量,请保留它的形式吧,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