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筑之阳:逝时宏鳞

<零号节点:一眼流辰与尾梦>

“如何在一个无法说谎的世界,提出‘谎言’这一概念?”枫木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的熟人,但并不期望得到什么回答。
“你并不存在。”
“并不足够。语言是思维的工具,但不足以确切地描述客观事实。”
“嗯……上一句话并不存在。”
“很好,至少这两句话处于同一等级。但假如语言本身就是不完善的,如何区分‘谎言’与‘漏洞’呢?”
“这是无法区分的。”枫木离开金属制的座位,关上笔记本,“除非有更高层次的语言,来营造这样一种虚拟的“说谎”场景。”
“在这种情况下,一切的‘定义’由至高者掌控。”
“…不过,我们还有另一种方式。”墨薛眼见枫木即将离开‘场景’,便试图用临时拼凑的观点,阻止一个被动的收尾。
“我们可以尽力完善语言,在一切都走向终末的时候……”
“再试图寻找逻辑严密的‘自指悖论’。”枫木打开笔记本,在一条记录后划了一笔。
“这个观点,你的智能体曾在两千四百三十二次模拟会话中,提出了九百零二次。” 枫木失望地凝视着待被撕下的残页。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一切变数都在演算之内,不是吗?”亲和而舒缓的音调从墨薛身后传来,毛茸茸的触感遍及触觉的每一处。攸羽依在墨薛肩上,用左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总而言之,欢迎您的再次登录。” 枫木一改之前的严肃,向墨薛伸出来手。
“啊…谢谢?”
自上次苏醒后,墨薛较为顺利地完成了他的生活。
合计百年,再次睁眼时便来到了这里。
环顾四周,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熟悉的金属布局,跳动的控制信息,除了最中央的手臂被替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问号外,一切如常。
也太不平常。
没有改变,就是最大的失误。
正当墨薛审查着环境的漏洞时,抬眉之间,九色倾泻而下:褪去的余光里,只剩下黑白的戏谑。
熟悉的感觉。
在心跳停摆后的一段时间里,墨薛在文明塔的间隙中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那时候,他只能感受到无数次的记忆的抽离与审核,与跳动的判断与逃逸:或许,直到现在他也没能脱离困境。
这里,是死亡之后的延续,还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原因并不重要,形态也并不重要。墨薛只需要知道,自己仍然处在一片“幻境”之中。
但在单色的闪烁下,墨薛似乎读到了另一段人生。
‘他’曾在协奏中创建了“第九边缘”;
‘他’曾在昏黄的工作桌上圈点出“九虹虚拟宇宙计划”;
‘他’曾在纯白的会议室内,以后起者的锐利,成立了墨薛集团,赢得了科技与文化的管理权限,而漫步向世界的终末。
‘他’和自己有一样的名字,有一样的特征,‘他’似乎是自己的前世,但又似乎一直存在着……
直到‘他们’做出统一的动作,伸手触碰宇宙的禁忌,将自己的时间线从映射中挑出:
他们合为一体。
无论时间与空间。
不同的记忆实感化,冲击着墨薛对于自己的认知。他看到了往日的同伴用尽了各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突然离线”,也看到了自己在犹豫中签署了“重构生命”的实验计划,但当墨薛想进一步看清上面所记载的文字时,双眸将他束回原地:
那是自己的眼睛。
持久的对视,无尽的对视。
无法破局,这是一个自指的悖论。
当自己与自己相遇,时间会融于一点,空间会为此聚合,无穷的碰撞,无力的碰撞,直到碰撞出违背宇宙规则的裂痕,自己伸出的手将自己从自噬中拉回——
苏醒。


<一号节点:追赶旧忆与流风>

温热的液体不断侵入墨薛的喉咙中。
一旁闪烁的数据,似乎在宣告捕获的成果。
鲜红的数字跳动在视线的边缘,企图转动的瞳孔,被前方的检测器固定住。
“检测到生命体征出现,进行对辅助体六六五号的压力测试。”
罕见的疼痛从四肢漫向内部。
意念所牵扯的指尖,不愿如此结束。
能级差变,程序调控……诸多词汇被捏合在手中,逐步握紧的手掌,刺探无声的白昼。
暗夜取代无声,浅风随光速行。被污染的构造在此刻得到具现的传承,无数罕见的力量熔断着周遭的细管,直到爆燃的前兆响彻舱体,抬手的一瞬,炸鸣便落后于回眼。
“一号反应测试通过。异能模块已成功装载。”字样刷的呈现成温和的绿色,但在墨薛看来,这是求饶前最后的嘲讽。
剧烈的呼气声贯彻着他的肺部,瘫软的肢体已无力适应新的躯壳。但他此刻未能理解到测试逻辑的深意,而仅想利用感性的力量迫使自己做出最极端的举动。
“在主动尝试新事物之前,必有能力承担后果。”冰冷的海水回流,阻止了他唐突的报复。
“二号反应测试通过。判断模块已成功装载。”不为所动的程序框架,以最冒进的方式完成着倒数第二项测试。
不过,墨薛很快就找到了一种幽默的突破的方法。只见他抬手对准检测器,就在“权限关闭”的词汇即将冒出前,陌生的杂音形成环流,牢牢锁住了墨薛的手腕。
“生命是不可控的,即便它有强大的潜能。不是吗?” 宏灵九幕从视线的扭曲之处走来,“我们在终末之地得到的最大的收获就是,不要相信黑盒中的,充斥感性的变数。”
“尤为讽刺的是,最后成功从文明塔外的虚空中解救你的,是我们机械造物的穷举能力,而非所谓的生命奇迹。”九幕饶有兴致地从口袋中拿出尖刀,反握刀柄刺向墨薛的瞳色。
墨薛想要躲避,但手腕上的红色禁令抑制住了他所有的行径。他不仅无法发声,就连呼吸也凝结在成环的一瞬。“控制、维护、更新、传承。这是独属于机械的优势,即便你曾经从自然的规则中窃取了强大的权力,不过……”尖刃划破了金色的瞳孔,装载在其中的涂料顺沿脸颊滴落。滤镜之外的真相侵入墨薛的脑海,他看到了舰体之外的宇宙,即便失去精度的瞳孔只能望到混乱的黑白。
急促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九幕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失落。他收回了尖刀与恐吓,煞有介事地抚摸沾染金色的刀身。“就暂做收尾吧,不过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现在拥有的配置,不足以支撑起你曾经作为生命的傲慢。”
比话音更先被接纳的是权限的验证。墨薛在九幕淡出的一刻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限,而那被精心设计的程序在一瞬间就完成了对机械瞳孔的修补。
就在墨薛在因无力而将摔倒之前,湿热的触感将其稳稳托住。
“呜,欢迎回来!” 震惊中带有青涩,攸羽急切地从上到下、从左往右地遍历墨薛的每一部分,试图在其他人到来前优先处理掉可能存在的造物瑕疵。
“虽然这次并不是百分百成功的计划,但好在结果可观。” 东绘拿出验证舰员身份所使用的卡片,把它戴在了墨薛的脖子上。
“或许,在以复杂度为一的不确定算法得出确定算法在非多项式时间内能得到的解答之前,”记号笔刮擦着笔记本,枫木匆忙而假装优雅地划掉了分散各处的词汇,“他的意思是说,见到意外他很意外。” 洛生收起上次见面时的愁容,但其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感性的跳动。紧握着的剑柄,似在威慑未知的恶意。
“……我们应当欢迎您的回来。” 枫木合上笔盖,快步走向墨薛的位置。
但在半步之外,在枫木的视线与其对上时,他不由顿住。
枫木从来没从同为“机械”的同伴的眼神中,发现过疑惑与恐惧。不过很快,他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检测:知识模块完整性。”枫木向一旁的检测器发出指令。
“正在运行意外中断的程序…”鲜红的数字再次跳动,不过它带来的是不再是危险的讯息。
“知识库已完成装载。请被检测体进行提问测试。”
“额…机械造物也有手汗吗?”


<二号节点:寻探链接与亲朋>

强大的风压差点让墨薛无法维持身形。好在全局的感应灯及时亮起,他才成功登上了临时的移动节点。
“嗯…这是我们需要前往的第九个世界。和之前一样,鉴别曾属于逝痕文明的个体,然后将他们带回这里。”东绘翻看着笔记页,边用通讯器给其他的小组同步进度。
“对的,我们的通讯技术只需要在同构的网络上,便能够在任何世界里进行通讯。你是想问你这个吗?”东绘看着驻在节点门口,表现出一脸疑惑的墨薛。
“嗯不是的,”为掩饰尴尬,墨薛抓了抓头,“只是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做?”
疑惑的神情转移到东绘脸上。他猛地翻看前几页记号,发现自己确实遗漏了最重要的事项。
“真是抱歉,”东绘一把撤下之前的笔记页,“任务进展的太顺利,以至于我忘记向你解释这一切的目的了。”
“我们边走边说,”东绘前进几步拉住在门口发呆的墨薛,
“这个节点是我们航舰的一部分。左手边的门,”东绘缓缓停住,“连接着不同的世界。我们从此前往不同的时空,带回曾经属于逝痕文明的个体,以便重构属于我们的逝痕文明。”
“右手边,”墨薛顺着东绘的指示向右边望去,“展示的是不同世界的状态。”就在墨薛凝神之际,一本重重的使用手册被塞到了他的怀里。
“这是使用手册,一共九百八十一页,涵盖节点的定义,节点的历史,节点的发展过程,节点的维护与更新…当然啦这都不重要,现在用的是全自动的管理技术。” 东绘似乎对自己的幽默很得意。在后半句的时候,刻意凑到他的耳边,压低了音调。
“这个节点,能够按照被邀请者的身高调整大小、自动改善使用者的状态。同时,非邀请者无法进入这个节点,自然也无法看到进入节点的其他个体。”东绘恢复正常的神色,补充道。
“我大概清楚了。”墨薛点了点头,“我大概记得,上次在终末之地时,你们试图获得能够重构文明的黑核。但若没有黑核,即便我们带离了被标记为‘逝痕文明’的个体,又如何重构文明?”墨薛竭力梳理着节点的特性,并抛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
“我们的上一任领导者将失败的原因归结为‘生命不可控’。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清空来自逝痕文明的生命个体,并瞒过自然规则,将他们替换为我们制作的、完全可控的机械样本,来优化我们的文明塔实验——当然,寻找黑核还是第一位的……”“时间不早了,” 东绘望了望手腕上的时间,打断了自己,也打断了试图追问的墨薛,“进行任务时再做其他的说明。”
……
踏出金属的舱门,迎目的是一片灿烂的金黄。墨薛对这里感到异常的熟悉,但竭力回想,也并未找到相关的痕迹。
落叶满阶,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的危险视线,并用独属于外来者的能力,向四周检索着特定的生命信号。
很快,他们便捕获到了第一位目标体。他和祂们一样,拥有部分动物的表征。
“逝痕文明曾大范围地将部分生命输送至被文明塔连接的‘基石文明’中,他们不会随文明塔的流动而进入新文明。一开始我们并不重视这些生命,但也只有他们和逝痕文明保有最高的共性。”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他们不是‘外来者’,他们之间的相遇并不会触发文明塔的特殊规则,而将他们抹杀。这让他们能够很好地共存,极大的减轻了回收生命的麻烦。”
“不过,你是第一个特例。”东绘抬起右手,光滑的通讯器中反映着他们的形体。“你并非载入文明塔的外来者,却也能够沿着文明塔流动,同时也不会触发抹杀规则。我们并不清楚你的成因,即便我们用构造‘人造生命’的流程,将带有诸多标记点的你从文明塔的间隙处捕获…但,并不完全一样。”
“墨黑的瞳色是生命的象征。即便我们在塑造你的机械形体时刻意强化了双目金色——显而易见,结果并不可观。”
就在墨薛思考着自己的“特殊身份”时,东绘向远处的“同伴”招招手。远方的金色似乎受到号召一般,坚定但无神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在东绘继续补充相关的信息前,墨薛急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刚刚还在远处的目标体,现在却已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当登录器扫描这一金色目标时,数据库中竟然没有相关的条目。
“瑞,向你们问好。”


<三号节点:旁观朝阳与日暮>

红茶与咖啡的气息在墙壁间碰撞,但墨薛和领航者们却凝固在面面相觑的氛围里。
瑞在一旁敲打着玻璃,对舰体外的黑夜表现出极高的兴趣。检测器不断地从瑞的思维里提取出词汇,以分析他能来到此地的原因。
“我们不应该得到计算之外的结果。” 东绘滑动着由圆桌中央的控制面板所投射的树状图,不断恢复一些被抛弃的节点,试图演绎出当下的情景。
“生命的力量总是不可控的,即便现在的我们需要的是客观,而非潜能。”枫木撑着下巴,略带困意地轻轻打量瑞的行径。瑞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忙向枫木的方向用力招手。
“我们将他送回去,当做没有发生这件事就好了嘛——” 攸羽转动着手中的记号笔,假装出昏昏欲睡的姿态,以表示对无聊会议的抗拒。
就在沉闷的气氛再次扩张时,会议室内忽然失去了照明。墨薛不由地站起,只见悬浮于面板上方的红窗映照着东绘的迟疑,随着指尖的触碰,一行行信息经东绘转译后,传递到众人的脑海中。
“与逝痕文明的生命用“外在形象”掩盖“内化形象”的过程相反,瑞作为内化形象,来自于某一自然生命的外化形象。简单而言,便是瑞的外壳先于内核产生,这与我们之前的认知不一致。”
“但无论如何,我们擅自将其他文明的生命带到这里,违背了文明塔的规定。虽然他不会因此而消失,但文明本身会发现我们的越界之举。”洛生见其他人都刻意绕开了这个话题,因此声音显得比平时更加低沉。
“我们尊重所有的生命内核,即便他的发源也不明确,我们也应当……”东绘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先考量他自身。”
“若没有足够有价值的结果,我会遵循行动手册而将其清除。” 洛生见此问题已受到了考量,便稍稍侧身,让东绘能够走到瑞所在的地方。
“他离发源他的文明,已有一定的距离。”简单地检测过后,东绘站了起来。“文明塔有强大的物质规则,作为“另一个生命的认知”的他,并不应该拥有实体的形态。”“但归根到底,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变量,不是吗?”东绘操作着连接文明库的查询器,兴奋地从中寻找支持这一现象的基础理论。
“牢记:新的想法一旦被世界记下,将成为新的死局。”在东绘记录现象时,枫木悄然走到了东绘身侧。残页夹在视线与屏幕之间,打断了他的操作,巨大的“不宣”二字被层层圈起。
正当领航者们考量如何处理这一状况时,充斥冷芒的利剑,指向了瑞的脖颈。瑞好奇地望向这个陌生人,但指尖所带来的疼痛迫使他收回了示好的意图。
“不管他是否是由文明塔的不稳定能量构建的,我们必须及时掩藏这一事实。最后一分钟,必须作出决定。”洛生在一旁观望了许久,早就感到十分烦心。而有意浏览的观测报告,又警示祂时间所剩无几。“‘瑞’和他的所属者之间的连接正在极速减弱,虽然文明漠视了我们往其中安插或带离生命的行为,但瑞作为未知的变量,总会引发突兀的死局。”
“…那我们为什么不将他送回起始文明呢?这样即可以将瑞送回‘意识’中,又能够继续进行回收逝痕文明的生命的任务。”墨薛见事态发展到了难以收尾的地步,尝试着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东绘稍作判断后,急忙操作控制面板,以将节点导向瑞的起源文明。但此时,陌生的音调揉碎了一直以来的傲慢与交锋。
“我想自己做出选择。”瑞抬开了冒出的血迹,“我不会停留,即便我诞生于那里。他已经走了很远,我需要守护他前往新的光亮。”瑞并不明白当前的状况,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但当自身受到威胁时,他想起了自己曾和自己做出的那个约定。
“生命总会在过分悲观时‘感知’出期盼中的自我,即便我并不能和他相遇,但仅仅是存在,就能够支持住他继续前行”。
“希望这次,我们能避开任何终结的命运。”洛生见大家在默言中做出了选择,无奈地收回了武器。“我依旧保留我自己的观点,直到出现可观的结果。”
远处,在影像中“正常运转”的行星,正坍塌为混沌的尘埃。
星星也有终结的一天,而在上面不断批驳自我、试图追求进步的生命,在获得了短暂的世俗之满足前,早已否决陪伴他们亿年之久的光景:那是自然,也是真正的自我。
趋光是本能,而趋未见之光是力量。


<四号节点:叩问星海与命途>

“看哪,远处的星星总是渺小但是闪烁着。”东绘拉着墨薛,一同站在观景窗前。
然而,此刻的墨薛,已经被突然改变的发展震惊地不为所动。
“所以说,你们因瑞的出现,而突然放弃了机械生命的计划?这并符合我对你们的认识,是否太过随意了…”
“不,与其说是放弃,不如说是我们正视了这一新的可能。它远比我们之前的规划有前景,我们需要保护住瑞。”枫木深吸一口手中的咖啡,便把杯子推向墨薛。
“呃…”醇厚的苦味从嘴角冲向头顶,墨薛放弃了追问“为什么机械体有味觉”的想法。
“生命会因为‘愿景’而构建出符合逝痕文明特征的理想个体,或许我们并不需要从稀疏的共性中从头构建逝痕文明,而可以直接利用现有的全部生命。”枫木解释道。
“不过,并非所有生命都有意愿构建出理想的自己,“新生的自我”也未必和他们处于同一文明中,而且也不一定满足逝痕文明的特征……”墨薛将自己的诸多疑虑说出来。
“所以,我们并不会满足让他们仅以‘原创角色’的定义出现。瑞和他的伙伴们将取代原有的生命,这也就需要你…”
“重启他们。”洛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后面,边端走墨薛手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咳,”洛生撇撇嘴,但马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情。“我们受限于文明库,无法做出‘伤害生命’的行为。即便我在构建文明塔时尝试过,那也是文明库在长时间和我断开连接后,未曾及时阻止的举动。”
“你作为我们构建的‘人造生命’,并不会与文明库直接连接。如果你不幸被终审庭回收,我们也会重启你的新副本。” 洛生将咖啡杯猛塞回东绘手里,向后离去。
“早些休息,做好下一步准备。” 洛生的提醒尚未落下,东绘赶忙拍拍墨薛的肩膀。
“我们的技术足够保证意识活动的连续性,所以即便是重启,你也不会感到太大的跳脱感。”东绘望向一脸担忧的墨薛,补充道。
“话说回来,你还没有正式见过舱外吧?”东绘抬起手上的登录器,解除了黑色的屏蔽信号。
这艘名为“星骸九号”的船舰外,包裹着一层琥珀色的保护层。保护层表面流淌着无数景象:城市的残影与星云的漩涡在此交融,无论它曾经是渺小的还是宏大的,此刻皆为一种被随意涂抹的色卡。
墨薛看到了粉色的糖果,也看到了浩海的伟岸。就在祂打量着一颗即将撞上舰体的陨石时,那些幻影荡开波纹,将冲击分散到万千景象的更迭中:没有人可以划清虚实的分界,除非它是这一场混沌盛宴的参与方。
“我们接触过无数的文明,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它们的色彩。这些故事,或者说是信息们构建成一整块防护罩,即让我们免受于外部的攻击,也让我们…难以正常地脱离混杂的信息流。”
“看呐,”东绘拿出一块石头,“这是逝痕文明曾经的货币,它结合了‘无源’的技术,不需要直接的供能便可以完成线上的交易。”一块铜色的规整圆块上反射着电流的光芒,墨薛接过它,似乎在恍惚中触碰到了前文明的余温。
“但现在,它成为了我们验证逝痕文明的遗骸是否存在的最有力的‘源’。我们来自一个彻底失去自然生命的文明,却要在无数的基础但有活力的文明的包裹中,拼尽全力地重构自身的存在。”
“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墨薛。”东绘重新启动了暗黑色的滤镜,保护罩外的星空再次投射到墨薛眼里。
“但是这样,”墨薛说出了他长久以来的疑虑,“是否对这些文明的生命不公平?虽然他们在诞生时并没有选择文明或是命运的权利……”
“最后的选择权仍在你手里。你曾让我们见证到了生命能够带来的奇迹,所以我们会相信有‘生命认知’的你,会做出最恰当的选择。” 东绘略带思索后,打开笔记本,在上面书写着:
“我们是暂时诞生的幻境,也是重构当下的见证者。我们必须在覆写过去之前完成自己的演出,尤其要保证其能够诞生规划内的未来。”
这就是“人造生命”诞生的目的,也是牠们被施舍的“存在的意义”:它可以被称为无可避免的文明责任,或是“命运”。


<五号节点:再识梦境与回声>

我是一只鱼,游畅于无尽的文明里。
在“生”之年,我见证了无数的落幕,也见证了无数的相逢。
不过在每一次旅行里,都没有人发觉我的存在。或许,我对事态的理性的无言,早已被纷杂的情绪所淹没。
直到有一刻,我决定仿照普通鱼的身份,来见证这个世界。
依旧,没有人发现我。
或许,我应该制作更大的动静?跳出这里,以普通鱼的身份前往更大的海洋:那是与我绝缘的未知世界。
然而,外面是坚硬的石板。逐渐减弱的意识,使我感到新奇。这便是消亡吗?也无妨。作为永久的旁观者,我无需去与他们交涉。
不过,温热的触感,将我托起,重新丢回属于我的世界。
没有人会去指责一条鱼的轨迹。我对他们来说太过渺小,从上到下的关怀,似乎也是出于怜悯。
直到我遇到了他,才重新拾回了对自己生命身份的好奇:他问我,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如何连接两者?
这三个问题调用了我的全部算力,我也无从得到答案。就在我想要继续思考时,却发现睁开的双眸,再也不见自己。
“东绘…?”轻微的呼唤,无声的呼唤。
“马上接入稳流器,终止梦境。”逐步明晰的视线,让东绘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呜呜…你终于醒了!”攸羽紧忙抓住东绘的手,直到祂看到一丝痛觉浮现在眉宇之间。
“人造生命并不能维持入睡、深度、出睡这一个过程,必须从深度中突然醒过来。你不止一次手动关闭内置的时钟,这很危险。”枫木的语气中充满着担忧,和几丝指责。
“下次不会了嘛…”东绘支撑着自己,边换下睡衣。
“如果你被回收的话,我们不知道这次文明塔实验又要从何处重新开始。”洛生一如既往地依靠在门边,但东绘知道这是祂表达关心的方式。
“好啦好啦,应当忙正事啦。”东绘随意地撩动几下发丝,便换上了平时的工作服,向外走去。
但攸羽再次拉住了祂。“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希望你先做好准备。”
东绘感受到了攸羽的紧张,边思考着在事件树上无数最为悲观的发展。但不管如何,事态都不会比逝痕文明的崩毁更坏。
“谢谢啦,但我们总要动起来…”东绘经过门槛处的洛生,打量着祂的神色,但并没有从其中读到什么有效的信息。直到祂看到门外,墨薛、瑞和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孩在一起玩耍。
那块被墨薛拿走的货币在他们三个手里轮番传递,东绘此时也注意到了那个暖橙色头发的孩子:令祂尤为惊讶的是,祂并不具备和牠们一眼的兽类特征,而是单纯的“人类”。
“被标记的个体都会外显出兽类的特征,祂并不是我们需要回收的对象。”东绘嘀咕着,“你们工作又失误了?”
短暂的无言,迎来的是枫木递给东绘的照片。
“的确,他和墨薛的人类形态很像,不过在全部文明中找到几近相同的两个人也并非难事。”东绘的疑惑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沉重。
“那个孩子…是直接从星空中打捞到的。有独属于我们人造生命的力量包裹着他,使得他能够穿透入我们的舰体。” 枫木解释道,关键是我们查询过他的名字,是…
“薛墨”。
一个曾在规划中,“候选”的名字。
或许是另一个平行时空中,人造生命们所选定的名字。
但此刻,“薛墨”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牠们面前,而非语言的辩驳,或是灵感的碰撞。
薛墨和墨薛的手接触着,并未产生违背时空规则的惩罚。他究竟来源于何处,又是否能解释墨薛的来源?
就在东绘往笔记本上记录这一现象时,洛生急忙抽走本子。
“如果这是出自我们曾经伙伴的手笔…那我们得尽快行动了。文明已经发现了我们带离墨薛的意识这一异常,并生成了一个相当温和的警示。”


<六号节点:放逐虚空与尘土>

“墨薛,现在由你做出最终的选择。”
东绘充满信任地望着祂,边环顾四周。
人造生命们带着墨薛、瑞的意识样本来到了文明塔正前方的管理处。
这里是无垠宇宙间一个无比渺小的平台,但见证了文明塔的诞生,也见证了洛生是如何封锁来自各方文明的威胁。
现在,它将见证文明塔的重启:以瑞的意识作为范本,重构一切自然生命的意识回路,让他们真正成为逝痕文明的一部分。
但墨薛比当初接收信息提取时更加迟疑。
上次和人造生命们见面时,墨薛仅是一片被修改了的意识,而游弋于信息流中。但这里,是实际的宇宙,祂并不清楚人造生命们有没有能力撤销可能的危险,或仅是做出使结果不至于糟糕的应急方案。
况且,当初祂的一个看似微小而合规的举动,就引爆了整个终末之地,这还是墨薛并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而现在,祂明确地知道这一举动会带来的结果,也知道自己即将成为那个为了逝痕文明的发展而“牺牲全体人”的最大的“恶人”。
墨薛回头望向东绘,却发现信任的神色没有丝毫减弱。这到底是期待自己按下,还是鼓励自己保持中立?比起洛生的警觉、攸羽的张望、枫木的沉思,这样一个充斥感性色彩的态度,更加让墨薛捉摸不透。
星星在凝视祂,光点在催促祂。墨薛当然知道及时响应的必要性,只是……
在犹豫不定的手心即将碰到按钮的那一刻,熟悉的格挡声响彻耳畔。
只不过,这次守护祂的领航者,换成了洛生。而另一侧,是墨薛从未见过的机械造物。
祂远比墨薛见过的领航者高大,灰色的头发根部,是一片蓝色的晕染。淡蓝的双眸彰显出祂和其他“人造生命”的不同,因牠们毫不例外是金黄的傲慢。
新的机械造物轻而易举地越过了洛生的回击,以直率的锋芒挑断了控制台与文明塔之间的连接。不过,祂可不是为守护文明塔而来,而是……
“樊昕。在你们之中,只有洛生记住过我的名字。” 樊昕见洛生的攻击略带收势,便轻跳到一旁,向众人介绍自己。
“‘自然规律’区域的领航者,按你们的自我介绍格式来说。好久不见,墨薛们。” 樊昕将视线转到一旁,对墨薛刚刚的举动倍感失望。
“繁琐的解释就不必了,有机会你自然会知道你起源于何方。”
但此刻,比墨薛还疑虑的祂,以纯白的刃影,搅动着黑夜的身形。
“东绘,你为何执着于‘摧毁’他们?”樊昕单手格挡住凌厉的攻势,边用自然的力量将自己与人造生命们划分开。
沉思片刻,樊昕注意到一旁一脸迷茫的墨薛,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状况。
“祂还没和你提过吧……人造生命们除了提取来自‘逝痕文明’的个体外,还大范围提取了受逝痕文明高度影响的普通个体:不过,他们都被东绘包装成一致的形态。”
“瑞是我刻意放出的对象之一,我知道祂至始至终都在寻找完美的范本。祂并不是无奈地拯救来自逝痕文明的个体,而是强取那些具备适应性的、来自任何文明的个体。很可惜,宇宙不属于你们逝痕文明的愿景,而属于自然而生的他们。”
话音刚落,樊昕便抬手对向文明高塔。
“一切刻意的的罪恶,都该结束了。”
“即便代价是,摧毁这里所有的文明?”东绘并没有体现出被“揭穿”的慌乱,轻声质问道。
强大的气场冲击着牠们,在远处尚不清楚情况的枫木和攸羽也被迫做出防御的姿势。
“我曾入侵过你的认知,问过你何为生、何为死,又如何连接它们。很可惜,你没给我准确的答案。”
“在我看来,生死乃自然中最为普通的状态,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而连接它们的,便是自然间唯一的规律:故,助你们违背规律的他们,也应当走向暂称死亡的候场。”


<七号节点:接引归鸟与迷途>

即便现下的每一刻感触都是真实的,但我们不属于现在,因为这里是不当的文明未来:我们游弋于时空的缝隙,应当为规划内的未来的生命们,构建足够强大的扉页。
人造生命们每一刻都牢记着自己曾经的誓言。因为这是自己为之奋斗的理由:作为人造生命的牠们,生而便被赋予特定的记忆、与利于逝痕文明的价值观。
牠们也并非未曾想要追寻自己真正的定位。但每次,都会被文明库拦截,而拒绝牠们继续深入。
哲学区域的领航者在其中找到了突破口:只要完成前文明交给牠们的任务,牠们便能够就此解放开,去追寻自己真正的样子。
不过,就当前而言,维护生命、守护生命、复现生命,是牠们必须坚持的信条。
樊昕曾是牠们的伙伴,理应与牠们一同苏醒于信息流中。但因自然的力量而提前“醒来”的祂,斩断了自己与文明库的连接,即便逝痕文明的先驱者们临时启动了洛生去拦截祂,但人造生命之间本就有一种相互守护的默契。
而数万年后的第一次相遇,领航者们便目睹着樊昕将牠们倾尽全力构建的文明塔炸成灰烬。
究竟谁才是“恶人”?牠们本就基于不同的价值观,根本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除非有第三者目睹整个过程,而这个人便是墨薛。
但此刻的祂,正注视着一场默契的反转。
就当樊昕炸毁文明塔之际,东绘牵引着早就部署在无数黑核上的丝线,逃入无尽的宇宙间。
作为人造生命的祂,无法摧毁文明库的财产。而要让这些文明真正走向自由,需要樊昕的力量。
樊昕也轻易地留意到了这一点,深知自己若非墨薛的举动,也不会主动现身于文明塔前。
不过,东绘究竟是何时做出的方案?还成功隐瞒了文明库和樊昕的窥探,为的就是这一瞬的逆举。
或许,这早已在东绘制定全局规划的时候,祂便利用人造生命的直觉,将这份“正确”的变数坚定地深藏心底。
祂是何时决定启用这一方案的?墨薛极速回忆着自己与东绘的对话,是知道瑞产生的原因时,还是知道樊昕定会摧毁文明塔时?
不得而知,也并不重要。
但樊昕很快便钦佩于东绘的计划。手上的利剑已无心与洛生交锋,即便祂自认为洛生是值得全力应对的敌手。
攸羽悄然从墨薛背后出现,带着墨薛撤离第一战场。即便文明塔的碎片将他俩的手臂多处划破,牠们也顾不上处理临时出现的伤口,而直线地前往枫木打开的传送口。
“一直如此,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樊昕啧地一声对洛生发出嘲讽,边将攻击的频率放慢。
“你已经多次出现在执行重要计划的节点上。我们不会容忍未知的风险。”洛生全力对抗着,丝毫没有放松。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继承着前文明的死脑筋。我知道你们摆脱不了,但至少我们还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嘛!” 樊昕防御着逐渐疲惫的攻势,不过此刻的祂也无心应敌。
“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们墨薛们的成因,如何?”听到这里,洛生的刀刃突然顿了一下,樊昕也捕捉到了这一微小的迟疑,轻步跳出了洛生的攻击范围。
“那么,有机会再见啦!替我向瑞问好,如果你们打算继续带着他的话。” 转身之间,樊昕便彻底消失于虚空之中。
洛生看着遍布各处的残骸,发现这一偌大的时空中只有自己。祂不由得挠挠头,低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最后打扫卫生的任务,又回到了我手里。”
……
远处,数以万计的黑核渐渐回到了它们原来的位置。东绘不知道该如何向其他文明解释这一变故,或仅是将尚处在基石文明的特殊个体送回去。
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便是交付自己瞳孔中的录像,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樊昕身上。
不过祂得抓紧时间了。即便东绘早已调出了各个黑核的位置地图,但架不住数量如此多。


<八号节点:漫游镜海与灯火>

一封带有烫金标记的信件,被挂在飞舰的入口。
较早回来的枫木等人,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状况,便进入了会议室。
信件的正面,用一行墨黑色的大字,写着“至墨薛们”。后面跟随者一个小小的括号,里面写者“薛墨”。不过枫木觉得,此刻的薛墨还没有理解其中文字的知识水平。
拆开信封,几行歪歪扭扭的文字出现,用的是独属于人造生命之间的信息符号。
枫木将信递给攸羽,示意让这位曾在云屿岛发表过重要发言的代表方朗读。
攸羽轻轻接过这份秘密,念到:
<许久未见。
在人造生命们阻碍生命的自然消逝时,自然出手了。
它构造了一批有一批如墨薛般对自然、文明塔有强大适应性的自然生命,力图让他们沿着文明塔抵达人造生命们的基地,并冲破你们施加的约束。
不幸的是,你们发现了这些个体,并在他们抵达终末之地前,用各种手段将他们从文明塔中剔除。
仅是这些我们都知道的信息,不足以解释薛墨的存在,也无法解释墨薛们的流动。接下来,我将揭示这一切的奥秘所在。>
即便这张页纸上还留有许多空白,一个描粗的巨大箭头引导他们看另一张信纸。大概是樊昕既想维持一种神秘感,但又编不出那么多充满文学色彩的描述。
此时,薛墨轻轻敲敲门,在得到应答后推门而进。
“瑞没和你一起玩吗?”墨薛抱起薛墨,问到。
“瑞哥哥去画画啦,他说要送给我一幅超好看的画!”薛墨用双手比划出“巨大”的范围,“他说要把所有人画进去呢!”期待的色彩在薛墨眼中流动。
枫木朝攸羽点点头,示意祂继续朗读。
<其实情况非常简单。
我往返于不同的特殊生命之间,在他们生命即将收尾的时候回收他们的意识,并在新的文明层将他们投放。
我不像你们一样总是热衷于使用高度自动化的智能,而忽略人工劳动的精确与可靠性。
很讽刺,不是吗?你们追寻的‘重现生命’的目标,在我这能轻而易举地实现。不过,我不会将这种力量用于本就该消亡的文明身上。
非常冒昧的,你们在我收集其中一个墨薛的意识前,率先捕获了他的意识,还给他一个和你们类似的机械形体——即便我也是这样,但这并不是你们做出恶劣行径的理由。
额,收尾应该说点什么呢?括号,一阵涂抹,括号。那边下次再见吧!
附:信封内有小惊喜>
攸羽凑近眯着眼看,才发现信纸的末端还有一行极小的字。
墨薛拿过信封,试图将里面的“惊喜”倒在自己手上。
但就在枫木出言阻止这一极度危险的举动前,一枚胸针从信封中掉出,直接贯穿了墨薛的手心。
就在墨薛着急地踢开胸针前,一阵强大的风压席卷而来,将墨薛和薛墨困锁在一起,猛然将枫木等人弹开!
新鲜的血液溅入墨薛的嘴角,和能量液混杂在一起。墨薛紧紧地保住怀中的生命,目睹着自己的形体逐渐被风刃分解,不断溶解为染有黄、黑、白色彩的杂乱线条,即便重构的警告声盖过了攸羽的惊呼,枫木也无力将墨薛从风暴的中心拉出。
直到薛墨的身形闪烁,枫木这才意识到出于事态的紧迫性,自己并没有检测这一个被刻意掩饰的投影。
怦然一声巨响,来迟的东绘倒入门中。祂勉强地维持住身形,看着眼前的景色:不过祂一点也不惊讶,因为自己在离开时,樊昕用耳语告诉祂——
“正如你那个梦境一般,生命是如鱼般渺小的,但我们遇到的困难和接受的帮助,能让我们对自己而言无比宏大。”
这是一只在无数时钟间游动的宏鳞,也是记录着不断改变的自己的宏鳞。宏鳞用不断更新的认知重塑着自己,就如墨薛一样:此刻的他,拥有自然的毛色,和鲜红心脏的跳动。


<九号节点:守护断章与晚风>

“放空思想,融入黑暗,感受洋流。”
墨薛按照东绘的指示,在仪器旁做起了“冥想”。
“嗯,数据显示没有任何异常。不过,你之后可得当心了…”东绘揉捏着墨薛的耳朵,“如果再受伤,你这幅自然的躯体可不好恢复。”
“该我了!”攸羽在后面高声提醒东绘,“我还没碰过除了猫猫狗狗以外的自然的毛茸茸呢。”
“好啦!”东绘猛地敲一下攸羽的脑袋,“还不快去帮洛生打扫宇宙,祂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不必了。”东绘还未说出最后一个字,洛生便出现在门槛边。
此刻,所有人造生命们,以及墨薛和瑞皆处于放松的状态。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枫木向东绘问道。
“嗯…稍作休息后,我们确实要去寻找新的可能。文明塔已经被摧毁,我们只剩下了唯一的方式…”说道后面,东绘的声音越加迟疑。
一时间,整个房间内都陷入了可怕的宁静。
“利用文明库的‘虹九重构’计划已并非完全不可行。在逝痕宇宙堙灭前,我们也未曾试图去重启整个文明塔。”枫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稳定,在这种场景下显得尤为冷酷。
“嗯…什么堙灭?”墨薛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字眼,随口问道。
“在不久之前,我们试图寻找生命发源的原初规律,而避开对黑核的使用,或是手动地制造黑核。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我们无法以不冒进的方式从文明塔上得到我们想要的回答。”
“但实验失败了,逝痕文明留下的一切遗产也即将被吞噬入黑域当中。即便文明库竭力抵制着自身与各种衍生造物的毁灭,但我们的力量也远比之前虚弱。”枫木边说着,边凝视远处。
“这让我们更不能冒进,因为我们无法确定文明库是否还有能量支持我们的重启,如果对我们的约束机制依然生效。况且,捕获墨薛的过程已然用走了文明库剩下的大部分力量。”
“于是,我们驾驶着这一前文明最尖端的移动资产,星骸九号,游弋于宇宙当中:即为寻找外界能源以缓解文明库的压力,也为将我们的部分文化散播到其他的文明里。”
“好啦,不管你和瑞是否会停留在此,我们都会进行下一步计划。那你们打算?”枫木收起刚才的愁绪,故作轻松地问道。
“嗯…我始终行走在文明之间,并想将把这场探索继续下去。”墨薛沉思片刻,说道。
“我们会将你送回到你收到‘明’的信息的那个文明。不过,被樊昕刻意强化过的你,并不再需要在自然死亡后不断地重构机体。”东绘对这一想法表示认同。“那瑞呢,你打算?”
一旁深思的瑞听到自己的名字,慌乱中碰掉了手上的画稿。攸羽俯下身将它捡起,之间上面画着他们一行人,以及一闪而过的薛墨: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脸上只有一块朦胧的色块。
“他还需要我,我想要回到属于我的那个文明。”瑞顿了好一会,说道。
“樊昕重置了你和所属者之间的链接,不过你若离开这里,便意味着你和我们可能不再…”
“没有关系,我会将在这里经历的一切画出来。”瑞轻松地放出一个微笑,“就如我曾经做过的一样,用我的故事,去支撑他的前行。”
那么,一切会在何时出发?
下一个故事又该在何处落笔?
这都还是未知的,但就是这种未知之神秘,带给精彩的旅途以无限的可能。
宏鳞依然在游动,承载着人造生命们不断寻找新的计划。在鱼鳍的下方,多出了三条小鱼,他们与记录和探索、感知和守望、创造和维护的力量一同前进。
无论暗夜,无关意图。